然后是车门,打开关上的声音,再之后,发动机规律的低鸣让她再一次陷入了睡眠。
晃悠着到了县里的时候,天算是刚刚蒙蒙亮,陈默强迫自己清醒过来。
接人的指定地点,远远地站着两个人,一个是昨天见到的,永红县最好的白事师父,另一个是个年轻的男人,不,只能说是男孩,他看起来,跟大哥二哥边边大。两个人手里各自提着一个黑布兜子,里面鼓鼓的应该都装满了东西。
那白事师父跟少年上了车,坐在后排。
经过介绍,那捡骨师叫小六,果然就是跟陈永峰他们差不多大,比陈永峰小一岁,比邵锦成小一岁半。
一车的人,话都不多,吉普车掉头往回走。
特意远远地绕过黄子屯,直接开到了白山脚下。
一行五个人,来到了杜柄芳的坟前。
“一会每个步骤,你们都听我指挥,不让做的事,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要有,尤其是小孩子,控制好小孩子,别乱跑乱碰。”
“好,默默不会的。”
“嗯,我不会乱动的,师父放心。”默默主动开口。
随即,这场隐秘的,属于封建余毒的四旧事情,就正式展开了。
他们要做的不多,听指挥就行了。
一番繁琐的准备事宜之后,动手开挖了。
邵锦成抢下陈永峰手里的锹,“你别动手了,永峰,我来。”
邵锦成跟那捡骨师一起动手,很快,就挖到了地方,第一根白骨露了出来。杜柄芳没有棺材,是直接埋到土里的,埋得也不深,所以早早就白骨化了。
陈默紧紧地拉着哥哥的手,哥哥的手很凉,在微微颤抖。终于,陈永峰的眼泪低落下来。
许久不见的哥哥的眼泪,为妈妈而流。陈永峰扑通跪了下来,“妈。”陈默也跟着跪了下来。
渐渐地,露出来的骨头越来越多,即使没有关于妈妈的生活化的记忆,陈默面对这些骨头,有着异常熟悉的感觉,果然是母女连心。
给母亲挪坟
挖的工作结束了,邵锦成放下铁锹,站到一边,恭恭敬敬给杜柄芳的骸骨行了三个礼。
白事师父那边早早地拉起了一块大大的黑布,此时太阳在东边升起,他喊陈永峰来举着黑布,给妈妈遮挡光线。
陈永峰起身,稳稳地拿着黑布。
那捡骨师少年,蹲在旁边,迟迟没有动手,仔细地看着地上的骨头,他六岁开始学习拼骨,基本用眼睛就能看出来骨头是缺还是全。
“挺好的。”他只说了这三个字,借着就开始干活了。左手拿着处理过的油纸,右手开始捡拾骨头。
没有人说话,那白事师父在旁边,嘴里嘟囔着陈默听不懂的调子,她当鬼那么多年,也没听过这种咒语。
等骨头全部捡好,分成几包包好,那少年又用一张更大的油纸,全部包到一起。
然后从黑布兜里面掏出一团红色的线。
“纸代表皮肤,红线代表筋脉。”捡骨师用红线,把裹着骸骨的纸包扎起来,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骸骨请到金斗瓮中。
之后,抱起金斗瓮直接送到陈永峰手臂之下,“黑布直接裹上来。”
陈永峰按照指令,用手里的黑布把那金斗瓮严严实实蒙住。
“好了,大功告成,我的工作结束了。”
白事师父点点头,用金银纸与四果,撒在墓坑里。最后,陈永峰亲手给杜柄芳雕刻的那方墓碑,被放倒在坑中,填上了土。
曾经在白山上静静矗立了将近五年的,杜柄芳的坟,算是消失了。
兄妹两个人在填平的墓地旁边跪下,给曾经的墓地叩了三个头,邵锦成也连忙跟着跪下,认认真真地一样也磕了三个。
陈永峰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金斗瓮,感受着那瓮的重量。
虽然读起来感觉这一套流程挺快的,但其实非常的繁琐。
他们从卯时中,一直弄到了辰时中,整整两个小时。
一切算是顺利完成了。
接下来,陈永峰紧紧地抱着那金斗瓮,一行人下了山。
吉普车开动了,陈永峰回头看了看白山,手轻轻来回抚着那瓮子,“妈,跟我们走了。”
车子远远地绕过黄子屯,这件事做得又顺利又隐秘,没有任何其他人发现。
车子到了县城,先送了那白事师父与捡骨师小六到了地方。
他们就直奔火葬场而去,接下来一切顺利。这个时候,这种小地方,火化的人还是少的。
今天,也就陈永峰预约的这一炉。干干净净的炉子,杜柄芳的骸骨被放进去。
关舱门,点火,燃烧,他们站得很近,能感觉到高温作用在脸上的绒毛上,痒痒的,好像母亲最后在跟他们说着话。
火燃烧了四十分钟,这四十分钟里,他们谁都没有说话。
然后渐渐的,火炉停了下来,又等待了漫长的冷却时间。